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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 中华读书报 》( 2012年03月21日 07 版)
■郁贤皓(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)
我和中华书局有很深的历史缘分。小时候,我家住在上海北河南路安庆路口荣庆里11号,而中华书局就在河南路上,我只要散步走过天妃宫桥,穿过南京路,很快就到了中华书局。那时中华书局是上海最大的书店,不但有古代典籍,也有现代作品,还有杂志、画册等等。那时我家贫买不起书,经常到中华书局去翻书阅读,一看就是二三个钟点。所以我从小就知道中华书局是提供知识的地方。解放后,中华书局迁到了北京,但上海还留有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和中华书局辞海编辑所。上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,我在大学读书和毕业后从事教学和科研之时,经常到图书馆看书,大部分都是查阅中华书局出版的古代典籍和著作。特别是在1963年,中华书局辞海编辑所邀请全国一大批专家学者,集中在上海浦江饭店修订《辞海》,我有幸作为搭配也应邀参加这一工作。在从事这一工作中,我为查找书证而查阅得最多的书乃是中华书局出版的《四部备要》排印本丛书。所以我的前半生一直是从中华书局获取精神食粮,是中华书局最忠实的读者。
从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,我与中华书局傅璇琮先生有了密切的交往。那时傅先生在《中华文史论丛》等刊物上发表一系列考证唐代诗人事迹的文章,我非常钦佩他的渊博知识和缜密考证,很想得到他的指导和帮助。当时我在我校学报及《文史哲》等刊物上发表了一些考证李白事迹和交游的文章,就把这些文章寄给傅先生,请他指教。傅先生的回信给我很大鼓励。接着我就寄了一篇题为《黄锡珪〈李太白年谱〉附录三文辨伪》的文章给他,请他修正并介绍发表,傅先生就将此文发表在1980年6月出版的《学林漫录》初集上。这是我在中华书局出版的刊物上第一次发表文章,非常高兴。从此我与傅先生通讯不断,友谊日益加深。不管我在哪个刊物上发表文章,傅先生看到后总会写信给我予以鼓励。不久,傅先生晋升为中华书局副总编,他知道我正在撰写《唐刺史考》,约好了书稿完成后给中华书局出版。而1980年在杭州召开的中国历史文献研究会年会上,我又认识了中华书局赵守俨副总编,交谈中也提到我正在撰写的《唐刺史考》,他也希望此书给中华书局出版。后来因为江苏古籍出版社于1984年成立,该社领导多次降临寒舍,希望我支持新的出版社,请我将此书给他们出版,我就与傅先生商量,得到傅先生的同意,后来此书在1987年2月由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国内版,同时由中华书局香港分局与江苏古籍出版社联合出版国际版。所以外国的高校、学术机构和学者买到的都是中华书局香港分局的本子。
我为中华书局承担的最大项目是整理《元和姓纂(附四校记)》(以下简称《姓纂》)。1982年3月,傅璇琮先生来信约请我整理《姓纂》,由于我在以往研究工作中深切感受到《姓纂》一书对唐代文史研究极为重要,虽然明知此书极难整理,我还是欣然接受任务,并决定将两书合并整理。同时为了与《四校记》相一致,决定以光绪六年金陵书局翻刻本《姓纂》为底本。考虑到整理难度很大,经傅璇琮先生同意,请我的业师孙望先生负责审定把关。不久写出《整理缘起》和《凡例》,得到中华书局的肯定。是年秋,“《元和姓纂(附四校记)》整理”已正式列入国务院批准的《全国古籍整理出版十年规划》。中华书局也已委任陈抗先生为此书的责任编辑。但当时由于我的教学任务繁重,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和寒暑假从事研究,手上的《唐刺史考》又急于完稿付梓,故直到1985年,我才到杭州、上海等地将现存的《姓纂》各版本(文澜阁本、文渊阁本、嘉庆刻本)对校完毕(岑氏当年曾以文津阁本参校),并整理出第一卷样稿。而中华书局则多次催促希望早日完成整理工作,考虑到工作量和难度很大,我担心难以如期完成,经中华书局同意,我就请当时任湘潭师院副教授的陶敏同志参加此书的整理工作。
岑仲勉先生在《四校记自序》中曾说:“大抵校书难,校氏性书尤难,校氏性书如《姓纂》者更难。”在整理过程中,我们对岑氏此说感受极深。由于《姓纂》几乎全由官名、人名组成,文中错误无法根据文意推求,只能根据史料判断,而其中文字的脱、讹、衍、倒又极多,而中华书局的要求,此次整理主要提供一个给研究者使用的本子,希望保存两书原貌,不作增删改正,这更给文字的标点增加了许多困难。我与陶敏同志反复商量如何保存两书原貌,如何标点和分段,如何校勘,如何处理岑校的错误,等等。取得一致意见后才分工整理。当时陶敏同志每年要有两次,加上寒假、暑假都来南京,住在寒舍,与我一起商讨整理中遇到的问题,互相交换校阅对方整理的稿子,以保证全书体例统一,尽量减少错误。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,亲如兄弟。经过两年多时间的努力,终于在1988年6月完成全书整理工作,并编制了全书的姓氏索引和人名索引。1990年6月,我们又应中华书局的要求,赴北京对稿子作过局部的修订。近200万字的《姓纂》(附《四校记》)终于在1994年5月由中华书局出版。
在《姓纂》的整理过程中,中华书局的许多先生给予我们以关心和指导。傅璇琮先生从约稿到出版,一直非常关心并多方帮助;古代史组主任张忱石先生曾亲临寒舍,与我具体商讨如何保存两书原貌等问题;责任编辑陈抗先生和柳宪女士更是付出了巨大的劳动,非常认真地逐字逐句审读全书。由此使我深切体会到:中华书局出版的著作何以能保证高质量,中华书局何以能成为全国领军的出版社,就因为有一支学术水平很高并对工作极端负责的编辑队伍,有一批科研能力全国领先的人才当领导。
我感到非常光荣的是,我不但能在中华书局出版一部《姓纂》(附《四校记》),而且后来还在中华书局出版的如《文史》、《文学遗产》、《中国典籍与文化论丛》、《文史知识》、《书品》等许多刊物上发表过文章。我终于从一个中华书局的读者成为了中华书局的作者。